★黎江毅

荔枝红时雨是我生命中挥之不去的情结。岭南的夏天，天空总是阴晴不定，时而艳阳高照，时而乌云密布。荔枝，总是在夏色最浓的时候赴约前来。满地姹紫嫣红之时，一场雨却悄然而至，打破了生活的宁静和安逸。我与荔枝红时雨有过三场相遇。

小雨悄无声息，飘飘摇摇落下。这种雨绵绵的，下了一个上午，天地之间白蒙蒙一片。雨雾留在荔枝上，聚成像针鼻子那么小的水珠，白乎乎的一撮。在荔香氤氲中，绿波荡漾的荔枝林蒙上一层层薄薄的烟雾，绿肥红艳的荔枝在小雨中孕育。“随风潜入夜，润物细无声”“天街小雨润如酥，草色遥看近却无”“空山新雨后，天气晚来秋”，说的应该也就是这种小雨吧。烟雨朦胧的荔枝林中，坐落着一个古老的村落，村民冒着小雨，摘下成熟的荔枝，用竹篮装满，有大有小，有圆有扁，每一个都饱满多汁，让人垂涎欲滴。目睹此情此景，明代诗人谢肇淛在《凤凰岗》中这样写道：“橘园洲上露如霜，江树江烟望渺茫。布谷声声春雨后，荔枝十里凤凰岗。”

中雨难以捉摸。雨丝忽而密、忽而疏，忽而轻、忽而重，像无数只手在天地之间弹奏。坐在荔枝林里的亭子，呆呆地看着天空，雨水打在荔枝叶上，迅速结成水珠，“嗖”的一声，滚进泥土里。不大不小的雨持续了整整一夜，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渐渐停歇，阳光再次洒在这片荔枝林，红彤彤的果实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粉嫩。北宋农学家蔡襄在《荔枝谱》写道：“暑雨初霁，晚日照曜，绛囊翠叶，鲜明蔽映，数里之间，焜如星火，非名画之可得而精思之。”雨水洗过的荔枝，壳如红绸膜如紫缎，掰开以后，瓤内果肉白如冰雪，香气清远色泽鲜紫，犹如纤纤美人手。另一文学大家苏辙在《乾荔支》写有“红消白瘦香犹在，想见当年十八娘”诗句，把雨后的荔枝比喻成“恰似当年十八娘”，堪称神来之笔。

大雨狂躁不安。沉闷悠长的惊雷“轰隆轰隆”地滚向天边，突然一声，在荔枝林上空炸响，让人心惊肉跳。天空向树林射出千亿支利箭，中箭的荔枝瞬间开出无数的水花，一朵谢了，另一朵马上绽放，一片谢了，另一片马上绽放。大雨无情地肆虐着，仿佛要将这片荔枝林吞噬。荔枝树在风雨中艰难地挺立着，枝叶在雨中摇摆不定，仿佛随时都会折断。那些原本红彤彤的果实，在雨水的冲刷下，渐渐失去了光彩，纷纷从树上掉落下来，好像下起了一阵“荔枝冰雹”，摔在泥泞的地面上，落得满身泥污。雨水顺着树叶的缝隙，洒落在地上，汇成一条条小溪，树木湿漉漉的，荔枝湿漉漉的，人的心情也是湿漉漉的。果农们焦急地望着大雨中的的荔枝林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荔枝一个个从树上掉落下来，心情如同这被雨水漫灌的荔枝园一样，沉重而失落。

每当荔枝红时，我总会想起这三场雨。它让人们感受到大自然的喜怒无常，提醒我们在生活的磨难面前，只要心怀希望，总能找到重新站起来的勇气。那些经历过风雨的荔枝树，也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记忆。相信在来年的夏天，它们将会绽放出更加绚烂的花朵，结出更加甜美的果实。